三年疫情結束,大健康產業空前高漲,尤其中醫復興成為一股熱潮。同時一系列有關中醫藥行業扶持發展、規范管理的政策下發,讓中醫診療、中醫預防、中醫調理也在市場和資本領域大熱。
在這股中醫復興的浪潮之下,榕樹家作為一個成立三年就擁有近千家加盟店,并獲得A輪億元融資的中醫連鎖品牌,無疑是個亮眼的存在。
只不過,榕樹家打著把傳統中醫發揚光大的旗號,采用連鎖加盟的方式,是一罐雞湯還是真正助力中醫產業發展?僅以此文淺做討論。
三年加盟近千家中醫館,加盟商都是門外漢
眾所周知,中醫診所開設條件在放寬,從去年12月起,中醫診所取消審批制,實行備案制。只要在所在地縣級中醫藥主管部門備案后,就可以開展執業活動。中醫診所登記對法人身份沒有要求,但是負責人一定是有執業醫師資格證,并具備5年臨床工作經驗的醫生,同時要求醫館面積不低于200平方,中藥房面積不低于30平方即可。為此,很多跨行從業者響應中醫復興號召,紛紛加入開設中醫館行列,采用社招的方式,招募執業醫生坐診來開設中醫館。
也正因為純中醫館開設門檻放低,榕樹家的造勢才一路飄紅。成立于2019年的榕樹家,其對外宣稱公司集技術科研、產品研發、藥材生產、服務培訓、品牌策劃、市場銷售為一體,打造了一套完整的服務體系,并以AI輔助診療為特色,力求達到“簡單易懂,高效開方”,以實現中醫診所可系統化、標準化、連鎖化的復制。
疫情三年時期內,榕樹家迅速覆蓋了浙江、江蘇、云南、河北、湖南等16個省份,設立了省級運營子公司,在全國布局將近1000家中醫診所,還在2022年10月完成了A輪1.6億元的社會融資。
目前,榕樹家依舊在積極招募大量城市合伙人,加入門檻是60萬。而榕樹家為了讓城市合伙人發揮最大價值,給城市合伙人算了一筆賬:只要開發4家榕樹家加盟店就可以回本,每家店繳納15萬品牌物料費。
其品牌創始人劉宇也在自家品牌峰會上表示過,榕樹家未來的最終目標,是占領并替代社區中醫診所。但奇怪的是,沒有一家傳統中醫館加盟榕樹家,基本都是跨行從業者,或者中醫小白在榕樹家的招商會上被洗腦成功。
今年2月,榕樹家先后在云南普洱、湖南張家界等地,與當地景區酒店簽署了戰略合作,意在打造中長期旅居康養服務。
此外,榕樹家還在積極地與中醫藥大學和學術機構開展合作,舉辦“榕樹家醫師培訓班”。今年6月8日,榕樹家在中國中醫科學院宣布成立“榕樹家醫師集團”,一個月后,又在湖北宜昌將舉辦了“傳岐黃薪火·承中醫精髓”——湖北榕樹家第三屆醫師培訓班。隨即在7月19日,榕樹家湖南招商會又在大招旗鼓進行中。
不難看出,榕樹家的運作布局從基礎的連鎖中醫診所,到高端的康養度假項目;從互聯網+技術,到中醫藥學人才儲備,都有相對全面的準備。
但行業有一句話可以很好的概括榕樹家的現狀:PPT惟妙惟肖,就是沒有實戰落地的盈利模式。
美業和母嬰從業者開中醫館,榕樹家從來不吸引傳統中醫人
點開榕樹家的官方網站,“我們立志為人類健康保障而奮斗一生”這樣振奮人心的口號隨即映入眼簾。其對當下中醫藥市場的分析中,則明確提到傳統美業與理療養生的結合市場廣闊。
在筆者參與的一場榕樹家招商會上,選擇加入榕樹家的大部分是中醫小白和美業從業者,榕樹家大肆宣傳的AI素靈輔助診斷系統、中醫問診數據化、可溯源的道地藥材與康養結合的商業模式,令現場的很多中醫小白非常興奮,聲淚俱下,不禁讓筆者覺得夸張。
三年1000家,足以證明榕樹家的招商氣象非常成功,但是1000家榕樹家的發展現狀如何?運營能力如何?患者流量是否有粘性?筆者特地走訪了山西、江蘇、湖北等地,其榕樹家店內患者寥寥無幾,開放式藥房空空蕩蕩,甚至有幾家店內的醫生負責人都沒有坐診!這讓榕樹家的盈利能力進入“撲朔迷離”的環節。
目前,市場上中醫診所連鎖形態在商業模式上仍然處于摸索階段,我們確實需要更多的思路和嘗試來發揚優秀的傳統中醫文化。但是對于榕樹家目前的加盟合作群體是否有一個規范嚴格地篩選?以及將中醫診所快速地模式化復制,能否讓加盟者得到長久穩定地經營收入?現在答案還尚不清晰。
在抖音平臺搜索榕樹家,看到的大部分內容都是信息流廣告,其中不乏一些關于榕樹家合作加盟商的推薦介紹。可以發現,榕樹家的加盟商大多都是美業從業者,不難看出榕樹家打造出了“以美業轉型的輕連鎖加盟式新中醫”這一新概念。
在抖音上隨便找一家榕樹家加盟店,點開那些29.9元可以享受一次泡腳祛濕或者是按摩理療的視頻廣告,其中展現的服務內容與日常美容院提供的理療服務并無明顯區別,只有背景里濃重的中醫館裝潢,似乎在極力證明榕樹家的中醫診所身份。還有廣告下寥寥無幾的評論里,也能看見一些信息,顯示加盟榕樹家后店主的經營并不理想,其提供的服務也不盡如人意。
在百度搜索“榕樹家”關鍵詞,相關搜索顯示,大家同時也都在搜索騙子、騙局相關的信息。
筆者找到了一份今年年初榕樹家在吉林省的加盟店招聘廣告,不難看出,榕樹家的運營模式一部分是中醫診療,一部分營養調理,而醫生坐診更多的是做實中醫館特性,其發揮的作用微乎其微,本質還是為美容、調理服務的。
此外,《醫家頭條》的一些讀者還向我們透露了一些重要信息:榕樹家的招商加盟合作方式在傳統的中醫診所業內反響并不理想。所以,除了在積極尋找美業從業者加盟外,榕樹家還在尋求大量的母嬰店主成為其加盟商。
近幾年,隨著人口出生率的下滑,母嬰行業處于下行階段,很多母嬰店主要轉型成為營養調理館或者健康管理中心,對于專業的崇拜和醫生光環的認可,很多母嬰店主成為榕樹家的招商目標。
據行業數據反饋,目前90%的中醫館是不盈利的,50%的診所是面臨虧損的,而從業幾十年的中醫本行人都面臨著如此大的虧損,外行的母嬰人就能把中醫館干好?加入榕樹家很容易,15萬的品牌合作費就可以掛門頭,但后期中醫館的裝修、運營和患者引流才是最關鍵。
那榕樹家在運營方面是否有成功經驗呢?答案是無。
只有招商“狂飆”,運營成“空談”
加盟榕樹家成為其品牌連鎖的中醫診所后,榕樹家表示:可獲得一系列的開業培訓和營銷培訓,然后需要購進榕樹家的AI軟件,以便于開啟線上專家問診,然后需要在榕樹家的供應鏈體系中購進中藥材。
從介紹上看,這是一套完整合理的加盟流程和經營理念,但若再進一步了解,便會發現,榕樹家的運營思路僅停留在了榕樹家品牌加盟的層面,而在中醫診所的實際運營方式中,仍存許多問題。
首先是榕樹家中醫診所的特許經營是否合規的問題。榕樹家的加盟方式屬于特許經營模式,《商業特許經營管理條例》 第七條中明文規定:特許人從事特許經營活動應當擁有成熟的經營模式,并具備為被特許人持續提供經營指導、技術支持和業務培訓等服務的能力。特許人從事特許經營活動應當有至少2個直營店,并且經營時間超過1年。但目前,榕樹家品牌的實際控股方上海佰年樹家企業咨詢有限公司名下關聯的46家企業,沒有一家續存的直營的榕樹家中醫診所。
唯一一家成立于2020年3月份的義烏榕樹家診所有限公司,現在也已經是注銷狀態。我們不禁產生疑問,榕樹家的中醫診所運營,真的能給經營者帶去實際收益么?
其次,是加盟診所中的藥材供給保障問題。榕樹家一直對外宣傳,自2015年起就投資持續建設2500畝中藥材種植基地,在2016年開啟全國道地藥材供應鏈深度調研,逐漸形成了藥材供應鏈體系。但在其名下46家相關的企業中,目前僅有一家成立于2020年11月的云南樹家藥業有限公司,顯示所屬行業是醫藥制造業,至于對外宣傳的藥材種植基地和藥材供應鏈深度調研信息,均無任何關聯。
更重要的一點是,在榕樹家加盟的中醫診所,門店裝修中的藥房全部都是開放式藥房,這對于中藥飲片的儲存而言,存在著相當大的變質風險。
榕樹家的開放式藥房
《藥品管理法》中明確規定,銷售過期變質藥材的處罰決定:1.沒收違法生產、銷售的藥品和違法所得,并處違法生產、銷售的藥品貨值金額十倍以上二十倍以下的罰款;情節嚴重的,責令停產停業整頓。2.尚不影響安全性、有效性的,責令限期改正,給予警告;可以處十萬元以上五十萬元以下的罰款。而這些因為不夠規范儲存管理中藥材所產生的風險,都將由榕樹家的加盟商家來承擔。
中醫的傳承發揚,究竟要靠什么?
我們曾在《占領并替代社區中醫診所,榕樹家的野心能否達成?》一文中提出過:中醫診所沿襲傳承者眾多,中醫精髓更是“辯證施治,陰影精氣”。中醫傳承,博大精深,倡導的是“百家爭鳴,千人、千店、千面”!可以標準化、規模化的傳播中醫,但一定要遵從天道人文,遵守醫者仁心的本心和德行。
我們并不否認,榕樹家的狂飆走紅讓更多的人看見了中醫診療、中醫預防、中醫健康管理市場的價值,和廣闊的發展前景,但千年國粹的醫家傳承,是否真能通過固定的模式,快節奏的洗腦傳播,得到切實可靠的傳承,還需要打個問號。
榕樹家創始人劉宇在今年的品牌峰會演講中提到,可以用AI技術讓年輕的醫生學會開處方,以減少對老中醫和名老中醫的依賴。這固然可以節約成本,做出更大的利潤空間。但是,中醫藥學背后深刻的歷史文化傳承,以及大量的臨床辯證實踐,要如何利用AI實現?
一句話:“望聞問切”是一門深學問,實戰出真知的最高造詣,絕不是一個機器人就可以實現。
此外,劉宇還舉例了瑞幸、絕味、蜜雪冰城等知名的連鎖加盟品牌,也講了喜之郎果凍,王老吉涼茶等快銷品的營銷案例。做品牌做運營的底層邏輯確實是萬變不離其宗的,但是醫療行業,尤其是講究傳承、實踐和研習資質的中醫行業,絕對不能以單純的商業邏輯,用資本催化的模式,簡單粗暴的復制傳播。
中醫的傳承發揚,究竟要靠什么?這個答案中,一定不能缺少資本的力量,但是資本絕不是主導者,中醫文化千年傳承,靠畫上市大餅并不適用中醫復興。
在未來,也許中醫館連鎖化可大面積實踐,但作為從業者,一定要多點真誠,少一點套路,割韭菜的行為一定會被行業所反噬。正如一句話所說:當你在凝視深淵,深淵必將凝視你,屠龍少年也終成惡龍。